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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余鹏鲲:小学生研究癌症 究竟坏在哪里
  • 2020年07月21日来源:观察者网

提要:随着进一步深挖,更多天才般的小学生涌现了出来。根据网友爆料,武汉一名三年级小学生和五年级小学生(系一对姐妹)合作完成了《茶多酚的抗肿瘤实验研究》。随着越来越多的类似案例被曝光出来,公众终于开始认识到某些比赛中研究成果分量与参赛者年龄和资历不符已是普遍现象。

近期昆明6年级小学生陈某某参加34届全国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的作品《C10orf67在结直肠癌发生发展中的功能与机制研究》引起了广泛质疑,人们怀疑主要原因是小学生完成这样的研究不太可能。该作品曾经获得了云南省小学组一等奖以及全国三等奖。

随着进一步深挖,更多天才般的小学生涌现了出来。根据网友爆料,武汉一名三年级小学生和五年级小学生(系一对姐妹)合作完成了《茶多酚的抗肿瘤实验研究》。随着越来越多的类似案例被曝光出来,公众终于开始认识到某些比赛中研究成果分量与参赛者年龄和资历不符已是普遍现象。

面对舆情汹汹,相关方面立刻进行了回应。陈某某的父亲陈勇彬认为该项目的主要实验数据是孩子亲自获得的,但也存在一定的违规行为,主要是自己“过度参与了项目书文本材料的编撰过程”。大赛组委会也撤消该项目一等奖奖项,收回奖牌和证书。

陈勇彬的工作单位中国科学院昆明动物研究所也做了积极回应,在事情发酵之初,就勇于公布该小学生的父母都系该所研究员。随后还勇于自查,为廓清真相做了很大的努力。

陈勇彬进行的回应

陈勇彬进行的回应

相比之下,“茶多酚姐妹”事件中,相关方面的回应就比较豪横了。武汉科协回应称:“实验肿瘤属于皮下肿瘤,剥离实验属于简单的基础操作,在老师演示后,学生能够独立完成”。而且称这些成果得到了“专家们的一致认可”。

武汉科协进行的回应

武汉科协进行的回应

孩子的父亲——武大基础医学院院长李红良也称:“对于女儿的实验并没有参与,整个实验靠她们自己摸索”,并且认为“每个环节都是符合规范的”。

这些回应都认为实验数据是由参赛小学生获得的,不存在学术不端的问题。

面对回应,舆论呈现出两极分化的趋势,既有网民认为:“自古英雄出少年,及时澄清事实,好!”。也有另一批相当多的人表示:“话倒是说的好听,还不是学术造假的结果”。

可贵的是,有一大批科普圈甚至科研圈的媒体人、公众号(如:丁香园)站出来,冒着得罪人甚至被打击报复的风险反驳后者,维护这么多小学生水平如此高不正常的常识。在他们看来,出现这样反常识现象只能说明多数此类项目存在学术不端。

公器私用疑云笼罩 教育公平如何保证

笔者认为对于这些尚未成年,也未正式进入学术圈的“天才幼、少、青年”而言,谈论是否是学术不端无疑是抓错了重点,也不利于遏制这种现象的蔓延。很多网友之所以不满,并不是有充足的证据说明这些成果系由学术不端而来,而是本能地怀疑这种现象是否已经影响到了教育公平。

事实上,网友们的直觉是有道理的。根据小学生陈某某的实验记录,他第一天还不知道什么是基因,五天后就已经了解了PCR技术的原理,还能对实验结果进行分析。而一个普通人按部就班的要了解到这些知识普遍需要到大二才行,还得报考相关专业。

显然这样的效率离不开名师指点,现在我们知道,这是其中科院研究员(正教授级)父亲教育的结果。这种现象绝非个例,笔者随机阅读了200个该比赛的获奖作品,其中有7个作品里提到得到了专家(为教授、高工、名医等)的指导,推断均为正教授级。还有十几个作品没有明确提到专家指导,但通过其他图片(如合影、国家实验室照片)和文字能推断出得到了正教授级别专家指导,这样的指导者资历绝不弱于985大学硕士导师水平。

相关比赛参赛者与国家重点实验室的合影

相关比赛参赛者与国家重点实验室的合影

更何况抛开指导力度不谈,这些“天才们”是如何得到实验室资源的也处于神秘之中。以前文提到的两个热点事件为例,陈同学照片中的实验室明显不是一个小学会有的。哪怕是武汉两位小学生做的所谓的“简单的基础操作”也不是任何一个小学甚至初中实验室的常规业务。

陈同学论文中的仪器出现在小学实验室不合常理

陈同学论文中的仪器出现在小学实验室不合常理

原因很简单,开展动物解剖实验需要办理的手续和证明是比较多的,而且还要年检,学校要多出钱多花精力。最重要的,动物解剖真的不是小学课程要求和小学生能普遍参与的。小学教育已经相当普及了,但恐怕在小学进行过解剖实验的学生并不多,这点可以很容易的从身边的案例得到证明。

也许有人会说很多大学的实验室和国家级实验室都有开放计划,社会人士可以凭实验计划进行申请,永久性实验设备只出电费,实验耗材也能以优惠的批发价获得。但是计划毕竟只是计划,和接受高等教育的人数相比,现阶段中国实验设备总体尚处于严重不足阶段。有的实验设备本科生无缘接触,各课题组有需要也要预约之后排队做。为了充分发挥实验设备的效益,有些设备的机时被安排得满满的,只要不坏不检修就得一直开机,学生不分昼夜地轮班进行实验。

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实验室能向外单位的小学生开放,其中还包括属于固定资产的价格较高的设备,不得不让人怀疑这背后的公正性。

除了实验室工位和实验仪器机时的分配,实验经费是谁出的也是一大问题。陈某某用到的PCR和Western Blot市场价一次都在千元左右,而敲低基因表达也需要数千元。

当然,市场价对于本身有这些实验仪器的实验室未必科学。通过咨询专业人士,一台七万五左右的PCR仪器,做3-4千次PCR是有保证的,算上电费每次成本只有200多元。但是这就回到上面的那个问题,这些仪器给小学生用收费吗?周围大学的大学生和社会成员能够以类似的价格享受到么?如果不能,是否其他小学生也能享受这个优待?如果只有部分小学生能享受到,那么公正性如何保证呢?

而“茶多酚”实验用到的人工肿瘤白鼠21只,据了解连带无害化处理这样的人工肿瘤白鼠市场价大约620元一只,其他条件就算由小学实验室提供,这样的实验耗费大约为1.3万元。

该实验取出的白鼠肿瘤体

该实验取出的白鼠肿瘤体

如果这笔钱由公费出,那么这相当于3-6个校级大学生创新项目、1-2个省级、0.65个国家级创新项目。而且这些项目原则上必须多个(一般五个)大学生共同申请,还要审批和公示才能获得资金,最终也只能覆盖不到10%的大学生,开支还有指导老师监管。如果大学生不比这些小学生基础差,资助力度存在这么大的差距,显然有歧视学龄的嫌疑。如果这笔钱由小学生自费,那么我们就应该考虑是不是所有小学生都能享受这个价格了。

此外,该类比赛还存在大量没有公开实验记录、介绍简陋的获奖项目,公平性确实存在进一步提升的空间。

实验要求超越小学生发展阶段 科学伦理风险是否太大

根据相关方面的回应,与实验结论相关的实验确由小学生亲自完成。如果真是如此,我们应该感到开心,但同时这些实验超越了小学生的生理、心理发展阶段,其科学伦理风险值得关注。

比如Western Blot实验,熟练的人员跑一套核心部分也要7-8个小时,第一次尝试成功可能要10小时以上。即使是大学新生也会失败很多很多次才能熟练掌握,再加上实验名称中有“Western”,被相关专业的学生戏称为西天取经。对于小学生而言是相当艰苦的,不利于他们的健康。尽管小学生也有可能掌握这种技术,但在此之前产生的挫败感对幼年孩子的心理产生的影响还是值得关注。

Western Blot实验流程(Day 1可由实验室管理人员准备,重点是Day2,持续时间很长)

Western Blot实验流程(Day 1可由实验室管理人员准备,重点是Day2,持续时间很长)

又比如解剖实验,从操作来说并不复杂,但对实验人员的心理,尤其是如何看待生命、看待科学、看待科学实验对实验生命的剥夺是一个严肃的课题。“茶多酚”实验里有一张照片,麻醉杀死的21只实验白鼠放在一起,很有视觉冲击力。笔者觉得当作配图不太合适,这里没有放,让小学生完成这样的实验是不是也不太好?

至少这可能不合法。根据《医学实验动物管理实施细则》:“从事和参与医学实验动物工作的人员,必须掌握医学实验动物的基础知识,有关法律法规及各种规章制度,并取得《医学实验动物技术人员岗位资格认可证书》”,换句话说就是要持证操作。而小学生进行解剖实验并没有公示自己取得的相关证件,很可能没能获得相应证件。

《医学实验动物管理实施细则》的相关规定

小学生研究癌症等具有相当知识门槛的课题,还存在其他科学伦理问题,也对社会如何认定创新提出了新问题。随着社会分工的越来越细,研究人员也无法完成实验的整个过程。比如说人工肿瘤白鼠的培养就很可能不是完成癌症课题的人亲自去做的。

对于完整接受过学术训练的人,学术界并不觉得特别不妥。因为财务上的问题,由资助的基金委员会和学者所在单位进行监督。如果全部研究内容均为外包,则资助的经费很难做到。而在学术评价上,受过完整学术训练的人,可以正确评价实验的外包部分和自有部分。

通俗地说,就是一般的学者能够自主选择外包部分,他们很清楚哪些部分要外包、为什么要外包、价格多少是合适的、如何选择有资质的外包机构。另一方面,外包回来的结果是否可靠也要靠学者的经验做出判断,学者同样要保证外包数据的真实性和可靠性。

对于天文、动植物分类、古化石研究等各国拨款有限的学科,研究者个人有钱有闲是一个很大的有利条件。因此在这些学科的研究者中不乏豪门望族,甚至是各国皇室。比如说日本明仁天皇(现已退位为上皇)就对鱼类学有浓厚的兴趣,是世界著名的虾虎鱼(鱼类中重要的一个科)专家,而且贡献很大。

皇太子时期的明仁已经对鱼类研究有了兴趣

皇太子时期的明仁已经对鱼类研究有了兴趣

但哪怕是这些领域,学术界也不会承认一个没接受过学术训练,只是提供资金和打杂的人为学者的。而有钱有闲的学者们,绝大多数也是在高中甚至更晚才开始严肃的学术研究的。对于化学、物理等各国充分资助的学科,竞争则更加公平。能提出重要学说的学者往往都要积累到博士甚至更高的阶段。

因此对于小学生外包重要研究部分产生的创新,有必要进行严肃的讨论。允许没有接受过系统高等教育的未成年人这么做,科学伦理风险是不是太大了一些?

选题自由度大于博士比赛规则需要改良

笔者随机阅读了200个该比赛的获奖作品,发现水平很高的学术作品有不少,按照丁香园的说法就是:“研究项目的立意、后期具体的实验设计,与硕士甚至博士研究生的科研水平一般无二”。换句话说就是有很多作品的水平处于硕士和博士之间。

这当然是不正常的现象,因为学术水平往往是正态分布的。通俗的说就是如果一个国家的一个学科有很多学术大师,那么出现一个爱因斯坦这样的顶级科学家就是水到渠成的。现在青少年中有很多人能达到硕士以上、博士未满水平,那么肯定有研究能达到更高的水平。现在却好像有一个透明的天花板将他们的水平限制在这个区间内,这与人才规律是违背的。

屠呦呦说自己获诺贝尔奖是中国科学家集体的荣誉,这也符合人才出现的规律,即国家越重视,相关领域人才越多,代表性人才就更加出色。

屠呦呦说自己获诺贝尔奖是中国科学家集体的荣誉,这也符合人才出现的规律,即国家越重视,相关领域人才越多,代表性人才就更加出色。

出现这种问题很可能是比赛规则造成的,相关比赛的评审原则要求“自己选题”、“自己设计和研究”、“自己制作和撰写”,选题必须是作者本人提出、选择或发现;设计中的创造性贡献必须是作者本人构思、完成,主要论点的论据必须是作者通过观察、考察、实验等研究手段亲自获得;作者本人必须参与作品的制作,项目研究报告必须是作者本人撰写。

这些提法看似强调了学术伦理,但是也给予了青少年研究者连博士在读生也不具备的学术自由。对于博士生而言,选择的主题必须与攻读的二级学科高度一致,具体的研究内容还受到该校传统优势领域、导师基金项目要求、导师意见、开题评审专家教授意见的限制。

在这么多限制之下,学术成果就能有基本的含金量,我们做个基本的思维逻辑题也能得到相同的结论。已知比赛组织方没有能力跟踪随访,监管主要靠学生自觉,又已知选题充分自由不受限制,结果必然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学生家里从事科学研究的长辈很难不“过度参与”。

说到这,应该把结论点开了。笔者认为这些研究癌症的小学生不是天才,更多的还是资源堆积的结果。因此笔者才认为讨论他们是否学术不端没有任何意义,即使他们真的自己完成了最终出结果的实验,无非也就是说明指导者水平高,设计的实验流程合理。把最难的部分合理地(这里的“合理”指在学术界比较普遍)外包了出去。

有人还会说:“参加类似的比赛已经不能加分了,既然没有学术不端,家长指导自己孩子天经地义,如果再自己出钱不就没问题了吗?学区房制度带来的问题可不比这个小”。我认为从比赛设计的角度说,还有问题。

中国目前面临着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多国的贸易战,有很多领域被卡脖子。作为国家拨款设立的创新大赛,引导社会资源为国家战略服务天经地义。而很多选题是浪费了社会资源,仅仅证明了学生的移民价值(目前该类比赛对参赛者的主要好处是申请国外的大学有优势)。

比如说陈某某的选题《C10orf67在结直肠癌发生发展中的功能与机制研究》很多方面是复制了其母亲承担的国家自然项目《C10orf67在低氧适应及非小细胞肺癌发生发展中的功能与机制研究》的立意。C10orf67基因是中科院昆明动物研究所近年来从高原适应候选基因鉴定出的一个低氧通路基因,鉴定出该基因的成果发表在《National Science Review》上。

但是两者的科学价值截然不同,从C10orf67本身的特点猜测其在肺部疾病和低氧适应方面的机制是顺理成章的,而研究C10orf67与结直肠癌就有点不按套路出牌了。《茶多酚的抗肿瘤实验研究》也存在类似的问题,中国广泛种植的经济作物中有数以万计的生物化学成分,仅仅为了了解其中一种能否能抑制肿瘤生长就估计花费了五位数,哪怕花的是社会资本,似乎也有些浪费了。

这么多项目存在问题,说明了类似于小学生研究癌症这样的现象已经比较普遍。笔者不赞成采用头痛医头,脚疼医脚机械式的处理方式,不对此类比赛的选题下手,这种现象就会反复出现。

因此我觉得如果此类比赛不愿意放弃高度公平性,就应该像数学建模比赛、各学科奥林匹克竞赛一样统一命题,学生选题进行研究,在命题时应注意导向问题,避免花费过多。而如果此类竞赛更强调结果的价值,也应该统一命题,就选择那些有一定难度,但是有社会效益的题目。

有社会效益的题目其实还挺多的,比如说现代社会生产各行业都需要购置电脑,对于各个行业的场景而言,什么是他们最优的购置策略呢?这种购置策略能否数学化和计算机化呢?供应商面对这样的购置策略肯定会采取相应的措施,博弈的平衡点在哪里呢?这个问题目前各单位采购时还是凭采购人经验模糊的进行处理,如果能提供一套策略并被普遍使用,全国来看节约各行业几亿元甚至十几亿元采购经费完全不是问题。

又比如哈工大、哈工程等部分学校现在被限制使用MATLAB,而MATLAB的生态中各个学科的工具箱又是重中之重。是否把数学计算软件国产各学科工具箱的开发也纳入到比赛选题中来呢,这样既让学生学习了相关知识,又促进了中国数学计算软件的生态。

总之,小学生研究癌症现象反映出的坏如:教育公平疑云、科学伦理风险等等和目前相关比赛的选题政策紧密相关。这些比赛都是由国家经费组织办理的,但是怎么为国选才,甚至直接为社会经济服务还有很大的改进空间。建议首先扩大公开度,公布更多研究项目的内容和结论。其次建议修改选题政策,真正把创新是社会发展的动力体现出来。



责任编辑:杜庄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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